10月31日上午,在上海交通大学举行的玉帛之路考察丛书暨第十三次考察成果发布会上,爆出一个惊人消息:离敦煌不远的三危山可能有中国早期古代玉矿。如果考古发掘能证实这一消息,这将是我国目前最古老的古玉矿,将刷新中国古玉矿的纪录,或许成为继敦煌藏经洞被发现以来第二个重大发现。
骊姐有幸成为这次考察的参与者,就给大家讲讲这次考察的经过。
时间要退回到今年8月30号,叶舒宪先生、冯玉雷先生和我在玉门市开完学术会议之后,踏上了去敦煌的第十三次玉帛之路学术考察旅途。玉帛之路考察活动由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发起,旨在考察比丝绸之路更早的玉石之路,已经进行了十二次考察。然而,这一次考察跟以往完全不同,从一开始就透着某种神秘。还没到敦煌,《丝绸之路》杂志主编冯玉雷先生就嘱咐我说,这次是去考察一个古玉矿,不要发微信微博,尽量低调!火车刚到站,我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还来不及问,敦煌当地的线人就把我们三人接上一辆陆地巡洋舰向着沙漠一路狂奔。
8月底的太阳依然毒辣,隔着车窗照进来都能感觉到空气的热度。大家到了车上,才相互进一步作介绍,给我们带路的是一位向导董杰,同去的还有两位卖敦煌玉的商人。为首的刘继泽先生是位保护文化的热心人,他说,这个秘密我保守了好久,但我看到你们考察玉帛之路的精神,真的被你们感动了!我今天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小董发现这里可能有一个古玉矿。
小董原本是在敦煌作画的画工,没事儿就喜欢在敦煌周边到处晃悠。几年时间,就把敦煌周围的地界跑了个遍。有一次,他跑到三危山东边的沙漠里,天黑了又冷又饿就钻进一个洞子过夜。想不到这个洞穴很暖和,还帮他避过了沙漠里的饿狼。天亮之后,他查看这个洞穴,里面有很多流动的沙子,把流沙刨出来之后,居然是一个高处竖井低处横井的人工洞穴。小董发现洞穴里面有骨头、陶片和一些玉料,洞顶有火烧过的黑烟灰。小董心知这里有名堂,于是在洞穴周边寻找,结果发现了好多玉料。敦煌的玉商朋友知道后,就想联合小董,申请私人开采玉矿。正因为如此,所以小董要求我们这次考察保密,不要对外泄露消息。
在人类学考察中,经常会遇到当事人要求保密的情况,一般来说,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我们都会尽量尊重当事人的要求。说话之间,小董指着一处峡口,对我们说,这就是著名的旱峡。只见两面土崖高耸陡峭,中间一条细细的小道蜿蜒其中。戈壁常年干旱,一旦下雨,雨水就会沿着小道冲刷出河床,变成一条小河奔涌出峡口。小董说,很多西域的电视剧都是在这里拍摄的,比如《西游记》《大敦煌》。我抬头看了看四周环绕的陡峭土崖,心说这里是打伏击战最好的地方。
陆地巡洋舰经过旱峡继续往里开,像一头豹子敏捷地在沙丘间奔腾跳跃。这时手机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路也没有了,这里是真正的无人区了,一望无际都是起伏延绵的戈壁沙丘。若不是有人带路,我们肯定在里面找不着北。
又开了一段路,小董说到了。我们从车上跳下来,一波热浪迎面扑来,日头白花花地耀眼。我本来还庆幸这次考察带了墨镜、帽子可以抵御烈日。然而下一秒钟,我的心就咯噔一下。这里的沙丘混合着很多尖锐的砾石,一不小心就能把脚划破一个大口子,而我居然穿的是凉鞋~惨了!
小董带着一行人爬上一个沙丘,指着一个大土坑说,这里的一大块玉已经采玉人挖走了。这里还有其他的采玉人吗?我好奇地问。小董告诉我们,几年前有个老板贷款在这一带开玉矿,然而挖了半天都没有挖到好玉,最后只好放弃了。这一带还留着些当年采矿的痕迹。其他也有一些人也偶尔来捡玉,但估计收获都不是太大。同去的一位玉商,弯腰在沙堆里刨出一块几斤重的大石头,用手电一打说,这里面有好东西,带回去慢慢开。我们也低头在砾石中寻找玉料,有些石块带着翠绿,应该是碧玉山料,但都很小。
拣了一会儿,我们问小董,就只有这块地方么?你说的那个洞穴在哪里呢?小董笑了笑说在另外一边。于是我们重新上车,从旁边的沙丘中斜穿出去几公里,我们来到了另外一处绵延的砾石堆,小董说,真正的玉矿在这边。几年前那个老板弄错了方位,跟玉矿擦肩而过。小董带我们爬到山上,看到了那个洞穴。洞穴仅容两人进出,岩壁上是裸露的玉矿脉,洞穴里散落有骨头和大块的玉料。看到这里,同行的叶舒宪先生,冯玉雷先生和我都震撼了,大家对望一眼,心里明白可能有大名堂。
叶舒宪先生考察洞穴里裸露的玉矿脉
这时刘继泽先生告诉我们说,这周边还有好多碎陶片。如果这是个古玉矿的话,那么同时期的陶片也许可以帮助确定年代。此话一出,我们就找开陶片了。这一找,果真还找到了不少陶片,以红色夹砂陶为主,很像是我们之前玉帛之路考察所见的齐家文化陶片。烈日当空,沙漠里的风把沙子呼呼地刮到脸上,这世界单调得只听见风声和我们喘气的声音,还有一些沙漠里的蝇子不停地来骚扰我们。考察领头人中国文学人类学学会会长叶舒宪先生已经60多岁,我和冯先生生怕他在烈日下暴晒中暑,然而他的精神头比我们还足。一个下午下来,大家的踏勘都收获不少,捡到了碧玉料,沙漠玉料,陶片,以及打制石器。其中有不少敦煌人称的打狼石,是一种黑乎乎的磨制石球,我们怀疑那不是现代人做的,而是以前古人遗留下来的石器。
第二天,当我们要离开敦煌时,小董来找我们,说愿意把他的发现公诸于众,上报给国家。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昨晚上叶舒宪、刘继泽等人劝解起了作用,耿直朴实的小董也想通了。后来,叶舒宪先生和冯玉雷先生分别把采集的陶片样品请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甘肃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鉴定,得到的结论比较一致:近似齐家文化陶片!如果这个判断无误的话,那么敦煌玉矿应该开启于距今三四千年之间,将是中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古玉矿。叶舒宪先生认为,这个玉矿的发现或许能解开《尚书》的《尧典》和《禹贡》里记载的三危山所产“球琳琅玕”之谜。
一个半月之后的10月18日,在董杰的帮助下,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甘肃分会负责人冯玉雷先生带着敦煌市副市长成兆文、敦煌西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科研管理科科长孙志成,司机范载鹏一行四人再度踏入旱峡玉矿,让这片沉睡千载的大地宝藏真正回归给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