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描绘了在繁华似锦的庭院中,文人雅士们秉烛夜饮,别有几分洒脱和飘逸。画中的学士们有的不胜酒力,已然激情昂扬;有的酒兴未尽,犹在豪饮,神态尽现风流倜傥。虽然取材于唐代的典故,表现的却是正宗的宋人风貌。
宋代虽然疆域不广,而且南宋只有江南半壁江山,但两宋文化却达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巅峰,现出高度的古代文明。较之唐代,一方面大量的庶族士人经科举进入政府的管理机构,形成良性的用人体制。另一方面城市经济得到长足发展,大量人口进入城市,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市民文化。宋代的饮食即是在这种前提的交相作用下产生了飞跃式的发展。
在此背景下,宋代饮食文化的一个有趣特点在于许多文人士大夫参与其中,创造了别具一格的饮食“雅”文化。
宋人在饮食方面,富于想象,多有创造,新意迭出,穷极精妙。宋代的士大夫都很有学问,做官的薪水很高。他们也喜欢谈论饮食,往往颇有趣味,甚至可以上升到哲理的层面,而以此名编。比如赵德麟有《侯鲭录》,命意即自汉代王氏五侯争相为楼护送上珍馐,楼乃合而为鲭,是名“五侯鲭”,《侯鲭录》通俗说就是“见闻杂烩”。
苏东坡的一生历经沉浮,饱尝忧患。但他生性旷达,随遇而安,成就了一代文豪,也留下了许多关于饮食的美谈。他的诗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脍炙人口。他创制的“东坡肉”,今日仍广为流行。
他被贬到瘴疠之地的广东惠州,还乐观的作诗说“罗浮山下四时春,庐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他喜欢吃河豚。河豚有剧毒但味道极美,俗谚说“冒死吃河豚“。吴地的人喜欢称河豚的肚子为“西施乳”,是最鲜美的部位。在常州时,有个当地的官员家里善烹河豚,请东坡来家品尝。官员的老婆孩子都藏在屏风后面,希望听到大文豪的一句品评。河豚端上来,只见东坡一个劲儿的大嚼,一声也不吭,全家人都很失望。这时,东坡突然放下筷子,说:“也值一死。”于是大家十分高兴。
东坡还有和朋友用饮食开玩笑互相打趣的故事,朱弁的笔记《曲洧旧闻》中有一则“毳饭”,说东坡曾经和好友刘攽提起当年在学校和弟弟苏辙一块儿攻读经典、准备科举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三白”,觉得味道极美。刘攽问什么是“三白”。东坡答道:“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饭。”刘攽听了大笑。过了几天,刘攽请东坡到家吃“皛饭”,东坡不知道“皛饭”是什么,心想刘攽读书多,肯定有出处,便去了刘家。到吃饭的时候,桌上只有盐、萝卜、白饭,这才明白刘攽是用“三白”(皛)戏弄自己,只好笑着吃光了这顿饭。临上马,对刘攽说:“明天到我那儿,我拿‘毳饭’招待你。”刘攽估计东坡也会戏弄自己,但不知道“毳饭”是何物。第二天还是去了,到了饭时,刘攽肚子饿了,可桌上什么也没有。刘攽催了几次,东坡都说“稍等”,刘攽实在饿得不行了。这时,东坡缓缓地说道:“盐也毛,萝卜也毛,饭也毛,不是‘毳’么?”市语说“无”,音“模”,再转为“毛”,如今广东话还是把“无”读成“毛”。东坡是借同音字回敬了刘攽。
这类文人之间的玩笑打趣在古代称为”雅谑”。它需要参与的人学问广博,为人超脱,有禅心,懂幽默。如果是只想着媚上欺下,奔竞贪墨的官员,是不会有这份闲情逸致的。
苏门四学士之一,常与苏轼并称为“苏黄”的黄庭坚(号山谷)也有关于饮食的妙论。《侯鲭录》载有黄山谷品食的一段文字,说:
黄鲁直云:烂蒸同州羊羔,沃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筯,抺南京面,作槐叶冷淘,糝以襄邑熟猪肉,炊共城香稻,用吳人鲙松江之鲈。既饱,以康王谷簾泉,烹曾坑斗品。少焉,臥北窗下,使人诵东坡赤壁前、后赋,亦足少快。
同州是山陕沿河交界的要冲,在汉朝隶属左冯翊,还是梆子戏的发源地,当地的羊羔味道鲜美。把羊羔蒸得酥烂,浇上杏仁酪,吃的时候用刀切,不用筷子。把槐叶捣碎,和南京(指河南商丘一带,属应天府,曾为赵匡胤旧藩,大中祥符七年,建为南京)面粉,做成冷面,颜色翠绿,再拌上著名的襄邑(今河南雎县)熟猪肉。用共城(今河南辉县市)特产的香稻蒸米饭,请吴地的师傅炮制松江鲈鱼的生鱼片。饱餐一顿之后,用唐代茶神陆羽品鉴过的天下第一泉——庐山康王谷帘泉烹泡最上等的建溪茶——增坑斗品。吃饱喝足,卧在北窗之下,听人朗诵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
有特色的地方风味、上等饮食与境界开阔、文辞优美的《赤壁赋》的结合,昭示出宋代士大夫的一种精神品味。熔西部的粗放与江南的文雅于一炉,集文章之妙品与食物之珍奇为一境,因品食而至论道,由口腹而至精神,可以体味宋人玄谈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