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七雄中,韩国的存在感最低。秦楚燕赵魏齐的国号,都曾经被后世政权借用过,唯独“韩”没有。
假如没有法家名士韩非子和谋圣张良等杰出人物,韩国的人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究其原因,韩国太弱了。韩国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是吞并郑国,更多时候是跟在列强后面捡漏。
韩国虽不能与其他六雄争锋,却比中山国、宋国、卫国、周国、鲁国等二流诸侯强不少,比上不足而比下有余。不管战国七雄如何排序,韩国都是第七名。
韩国如此尴尬的原因并非韩人不努力,实在是历史没给韩国多少出头的机会。
缺乏强军传统的建国之路
先秦时代是个全方位混战的大乱世,能从春秋存活到战国的诸侯都不是泛泛之辈。韩国的建国之路充满了血腥斗争,却偏偏没形成强军传统。
韩氏先祖被封于韩原。韩原在今陕西韩城市一带,晋国与秦国多次在此地交战。公元前645年,秦军在韩原大破晋师,秦穆公俘虏了晋惠公与晋大夫韩简。韩氏一族为远离战祸而大举东迁到晋国内地,多次迁都。
晋国设六卿时,韩氏首领韩厥凭借战功跻身其列。韩宣子在位期间积极扩张地盘,先与诸卿瓜分了祁氏、羊舌氏的地盘,又跟赵简子一同侵伐范氏、中行氏的封邑。最终,韩氏和赵氏、魏氏从激烈的斗争中脱颖而出,三家分晋,独立建国。
三晋起初的地盘大体相当,但没过多久,魏国就率先称霸。魏国衰弱后,赵国又强势崛起,在战国后期成为唯一能与秦国争锋的山东首强。韩国从未改变自己的跟班角色。
尽管韩氏做过晋国首席执政大臣中军将,却没有出过名将。而魏国先祖魏舒首创中原步兵战阵,赵国先祖赵简子和赵襄子威震北狄。
进入战国后,兵家亚圣吴起利用魏国的军事传统打造出令群雄生畏的魏武卒。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赵军也成为秦国最忌惮的善战之师。
大纵横家苏秦在游说时声称,韩国的强弩剑戟名扬天下,装备精良的韩卒能以一当百。可是,韩军的战绩完全配不上这个客套话式的赞誉。哪怕是申不害变法锤炼出来的新军,也被魏将庞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求救于齐国。
倒数第二弱的燕国还有过大破东胡和差点灭齐的壮举。韩国的胜绩不多,而且几乎都是靠强国的军事支持才打赢的,被其他六雄当成弱鸡也在情理之中。
比周天子还糟糕的地理区位
如果说缺乏强军传统是韩国弱小的内因,那么地理区位是制约韩国壮的主要外因。
吞并郑国后,韩国主要由上党郡(在黄河以北)、三川郡以及新郑首都圈三个地区组成。
在战国七雄中,韩赵魏都是四面受敌的“四战之国”,一不留神就会被两面夹击。
但是,魏国的河东地区有黄河与大山拱卫,这一半国土易守难攻。而赵国大部分地盘都是分布于深山之间的盆地,邯郸平原也有黄河与巨鹿泽做屏障。与赵魏相比,韩国是位置最差的“四战之国”,甚至比周天子所处的环境更恶劣。
以洛阳为核心的成周之地被誉为“天下之中”。周朝强大时,四方诸侯来洛阳进贡很方便;周室式微后,四方诸侯来洛阳搞事也很方便。周地简直就是一群大鲸鱼之间的小虾米。周赧王时,周又分裂成东周国和西周国,更加衰落,饱受诸侯欺凌。
秦军东征常借道于周,诸侯攻打函谷关也路过此地。两周力量弱小志气短,只能低声下气讨好列强,尽可能说服各国不在周地附近开战。
不巧的是,周地(紧挨着韩)之于韩地,正如梵蒂冈之于罗马。列强东征西讨、南进北伐,必然经过韩周之地。也就是说,两周吃过的苦头,韩国会翻倍吃一遍。考虑到战国诸强交战的频度,韩国几乎就没有喘息的机会。
由于缺乏安定的外部环境,韩国也无法安心搞建设,于是放弃了自强自立,依附大国谋求出路。
见风使舵的生存策略
韩国的外交技能远高于军事技能。早在晋卿时代,韩氏就善于借他人之力达到自己的目标。
三晋同盟的奠基人是韩厥。他保护了著名的“赵氏孤儿”赵武,让已经衰败的赵氏成为六卿之一。他的儿子韩宣子把成为上军将的机会让给赵武。这两份恩情让韩赵两家长期保持盟友关系。而韩宣子做中军将主持晋国大政时,坚持结好赵魏的方针。
此后,韩氏屡屡借魏赵两家的军事胜利来扩张自己的地盘。哪怕是一度被强横的智伯裹挟攻赵,最终也再次联合赵魏共灭智氏。持续多代的世交关系,让三晋在战国前期同气连枝。
魏国称霸后屡次率领三晋同盟大战诸侯。韩国不仅从联军对齐楚秦宋等国的战争中获利,还趁机兼并了郑国。
可惜,韩国在魏国内乱时拉上赵成侯攻魏,招致魏惠王的仇恨。为了对抗咄咄逼人的魏国,韩昭侯入朝秦国,与秦孝公联姻,又与齐威王结盟。在齐秦的夹击下,魏国从此一蹶不振,韩国也摆脱了亡国危机。
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谁控制了韩国就能进一步打击各个方向的敌国。因此,诸侯间的合纵连横,往往以拉拢韩国为重要步骤。而韩国周边都是强邻,过于依赖一方就会被另一方打击。
在多方作用力的综合影响下,韩国的外交变得越来越反复无常。朝秦暮楚这个词,简直就是为韩国发明的。
秦国击败五国合纵联军,韩军伤亡最多。韩国临时决定联合秦国伐楚,通过瓜分楚地来挽回自己的损失。结果楚国一说愿意帮忙击退秦国,韩国马上翻脸跟秦国绝交。愤怒的秦军在岸门打得韩军满地找牙。
后来楚怀王派兵围攻雍氏,韩国又厚着脸皮向秦惠文王求援,引发了秦楚丹阳之战和蓝田之战。就在秦楚恶斗之时,韩国伙同魏国入侵楚地……
由此可见,韩国是颗墙头草,哪边势强就往哪倒。谁也说不准韩国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这种没节操的外交方针令列强都感到头痛,但韩国居然因此一度中兴(中兴之前,韩国相对最强是申不害变法时期)。
短暂的中兴:韩襄王时代
公元前311年,太子仓登上韩国王位,史称韩襄王。
此前,太子仓因韩国输掉岸门之战而入秦为质。他能回国即位则是因为秦国想扶持一个代理人。正当韩襄王想继续抱秦国大腿时,秦惠文王去世了,新即位的秦武王改变对韩国的拉拢政策,转为武力征服。
韩襄王四年,秦武王前脚刚跟韩国会盟,后脚就发动了宜阳之战。按照秦人的标准,宜阳之战打得很不漂亮,围攻五个多月才拿下来。但对韩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惨败。六万韩军阵亡,秦军扩地至洛阳以西。
而原本说好来救韩的楚军,竟然趁机跟秦国达成协议,夺取了韩国新城并设立边郡。随着宜阳和新城两大城邑的沦陷,韩国失去了三川郡,只剩下原先三分之二的地盘。
好在秦武王突然身亡,刚上台的秦昭王跟韩国讲和,给了韩襄王喘息之机。当秦国复攻韩时,韩襄王很快得到了第二个好运。
入秦为质的楚太子在私斗中杀了一个秦大夫。秦国君臣勃然大怒,舍弃了联楚攻魏韩的方针,转而联合魏韩伐楚。齐国恰好也在策划合纵攻楚。
韩襄王立即跟两个超级大国结盟,加入了齐韩魏联军,联军大破楚师,韩国分到大片楚地。秦国攻克了新城后,将其归还给韩国。就这样,韩国报了楚怀王夺地之仇,基本上弥补了宜阳大败造成的损失。
谁知天下形势突然又变。秦昭王在攻楚期间得罪了齐国。孟尝君怒而号召韩魏合纵攻秦。秦国刚帮韩国夺回楚国抢走的新城,韩国要恩将仇报吗?
在韩襄王看来,楚国夺新城之仇要报,秦国占领的河外之地也要拿回来。齐国此时如日中天,连强秦都忌惮三分,诸侯皆背秦朝齐,韩国干嘛不跟风呢?
齐韩魏联军猛攻函谷关整整三年,打得好战之君秦昭王不得不向韩魏割地求和。韩国终于在秦国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只要再收复宜阳这座大城,就能拿回整个三川郡了。
时过境迁,韩国式狡诈变成了韩国式作死
韩襄王还没高兴多久就去世了,但他的胜利让朝野以为收复宜阳指日可待。
不料,秦国君臣已经重振旗鼓,吹响了战略反攻的号角。秦相魏冉分化瓦解诸侯,韩魏孤立无援。三位秦将司马错、向寿、白起连番出击。其中,向寿攻取韩国武始城,白起攻下的恰恰是新城。
韩国和魏国不甘示弱,集结了24万联军驻扎伊阙,准备夺回新城。结果却被战神白起以少胜多,打得全军覆没。韩国的中兴戛然而止。
白起挟战胜之威,接连吞并韩国更多土地。更糟的是,在秦国的外交阻击下,韩国求援无门,被动挨打,只好割地求和。
韩国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次五国合纵,却是苏秦用来激化齐国与诸侯矛盾的诡计。韩国只得臣服于秦,在诸侯伐齐战争中稍微补回一些损失。
随着时间推移,秦国独霸天下的趋势越来越明朗,韩国在列强之间反复周旋的手段失去了施展空间。
白起为了击败赵国,先后攻取韩国的汾河河谷、南阳之地,把韩上党郡与新郑的联系彻底切断。韩上党郡突然投降赵国,想让赵秦争个两败俱伤。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元气大伤,秦国一统天下已成定局。
到了战国末期,韩国剩下的地盘连秦国一个郡都不到。韩国君臣绞尽脑汁地拖延秦灭韩的进度,甚至派水利专家郑国帮秦国修渠。
秦国因郑国渠建成而国力大增,作死的韩国在山东六国中第一个被秦国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