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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说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爱情不是悲剧
2018年04月08日
来源: 历史大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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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红楼梦》的主题,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有一条总是被认可的,就是宝黛之间的爱情悲剧。这种说法,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一

    世人觉得林黛玉的爱情是悲剧,大多源自红楼续书中的相关情节描写。殊不知,脂砚斋早就在《红楼梦》第三回末,批:“绛珠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为惜其石而落。可见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为之惜?所以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所谓“‘求仁得仁又何怨’”。黛玉最后结果是“求仁得仁”,续书中黛玉恨宝玉以致焚毁书稿手绢,明显与脂砚斋所下结论不符。

    爱情中的林妹妹是个什么样子?

    大事上关心对方,偶尔发点小脾气而已。从一开始宝玉被李嬷嬷拦了吃酒,黛玉解围,到宝玉挨打,黛玉哭的两个眼睛都成了桃子,到贾政回家,黛玉捎去自己写的蝇头小楷,都是黛玉对叛逆的宝玉的支持,她显然和宝玉站在同一个阵营。当然,两个人免不了吵架,黛玉作为女孩就会发点小脾气,发着脾气,黛玉还是能注意到宝玉没带手帕子,把自己的手帕掷给他让他擦泪,自己继续哭。众人都不理宝玉的疯言疯语,只有黛玉笑着指出他手上风筝的毛病。当然,最动人的是,宝玉来探黛玉因夜深了要离开潇湘馆时,林妹妹问:“你听雨越发紧了,快去罢,可有人跟着没有?”又嫌他的灯不亮,把自己的给他,并指出他重物不重人,变出“剖腹藏珠”的脾气来,又教他如何打灯笼路上如何走。

    看了那么多书,读了那么多文章,黛玉实在是太明白得一知己的不易了,所以,长大的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听到什么就朝宝玉发作了。典型的事就是,两人讨论祭奠晴雯的诔文,宝玉改来改去最终改成了“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虽然她“忡然变色,心中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

    而她也得到了宝玉的心。一直被娇惯的宝玉甘愿在黛玉面前做小伏低。林妹妹赌气不理他,他要叫一万声好妹妹;林妹妹生气离开,他忙忙的吃完饭追了出去,惹来宝钗的调侃;察觉张道士要给他说亲,便以热为由再也不去了;自己被老爸揍了,还惦念黛玉并送去两块旧帕子;她说喜欢“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不愿让人拔去池子里已枯萎的荷叶,他就立即改口说不拔了。他担心她的身体,怕饭后积食,给她讲笑话;他看到她写的《桃花行》,就落下来泪来。他听说她要离开贾府回扬州去了,他急火攻心,一时竟然不能言语。

    所谓“求仁得仁”便是如此吧。她得到了想要的爱情。鲁迅先生曾说,“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为此他写了一个爱情故事《伤逝》,涓生和子君相爱相伤最终黯然收场。但林妹妹最终没有步入婚姻的殿堂,据红学家研究是她的身体太弱,撑不到宝玉从边疆回家,最终泪尽而逝。这不是爱情悲剧,这是命运悲剧。一如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就算真如高鹗所写,宝黛之间的姻缘被贾母、王夫人等所阻挠,那也是时代悲剧,因为在那样一个时代,老一辈的观念就是那样,个人的意愿在大环境面前总是那般渺小。

    二

    假若男女私自发生了感情,贾母把这样的男女定性为“鬼”和“贼”。她说,“(才子佳人)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贾母的话基本可以当做那个时代的主流舆论。她还说,“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可见贾母对贾府的风化问题防范之严,唯恐黛玉等移了性情,变成了坏女孩。

    虽然号称是严防死守,但在实际执行上又没这么严格。凤姐是王家女儿,但因为姑姑嫁给了贾政,四大家族又经常人情来往,因此,凤姐未嫁之前和贾府那些子弟的关系就很密切。据她自述“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所以很多人猜测凤姐和贾琏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当然,史湘云也经常到贾府小住,一去就找宝玉玩,平时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互相转送。如果暗生情愫,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秦钟来约宝玉读书,遇到了智能儿,就是在贾母房中,两人搂了亲嘴。

    一边是严苛的封建礼法,一边是宽松的相处环境。即使宝玉为了黛玉急火攻心不能言语,大家也不疑到别处去,薛姨妈的话最典型,“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剌剌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只有袭人以她的经验认为,宝黛之间的感情可能导致“不才之事”。但事实证明,袭人是多虑的,宝黛是灵魂伴侣,并不是秦钟智能儿那种干柴烈火款。

    有人怪薛姨妈说那话别有用心,有人怨袭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实上,即使黛玉本人,也不敢不肯承认这感情的。宝玉读了《会真记》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儿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去。”说到“欺负”两个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即使背人的地方,黛玉也不敢稍有大意。若被人听了去,岂不被那些小人嚼舌根,传扬开来,林妹妹如何自处?

    杜丽娘在梦中和死后主动与柳梦梅幽会,但复活之后便马上矜持起来。其理由是“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虚情,人须实礼”。一方面,她在虚幻的世界里任自己情流飞泄;一方面,在现实中她知书识礼、处处稳重。要想获得自我身心的完全解放,就只能是在梦里或死后。当然,《杜丹亭》整个故事风格是夸张的,而《红楼梦》走的则是写实的路子,林妹妹作为大家小姐,从未主动和宝玉“调情”,更罔提和宝玉私下“幽会”,不过两人仍然有共通的地方。我们从杜丽娘、林黛玉身上,可以透视到那个时代女性被窒息的状态。

    所以,我们在这里说林妹妹的爱情如何如何,但其实她是不肯承认自己有爱情的。她最多朝着宝玉幽怨的说一句,“我为的是我的心”。

    三

    我们一直用“爱情”来描述林妹妹的感情,这种表述也是不准确的。严格说,在红楼世界里或者曹雪芹生活的那个时代,根本还没有“爱情”这个词。古人谈到男女感情,只用一个字“情”来表达。比如著名文学家元好问在《摸鱼儿·雁丘词》中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而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也说过,此书“大旨谈情”。

    “情”在古人眼中,常常带有忧虑、悲伤和惆怅的色彩。婚姻在古代应该算是“情”的一个载体,没有婚姻的门面,再伟大再缠绵的“情”也终归被人唾骂。而女子为了这个“情”,所牺牲的除了自身名誉、未来幸福之外,还有可能是生命。智能因为追求所谓的“情”,最终下落不明;司琪因为“情”,被贾府主子驱逐出大观园。

    包含现代意义的爱情这个词,大约是五四前期留学生翻译作品的译名。来源于英文LOVE,但LOVE却不是一个血统纯正的英文单词,它是一个法语单词,起源于中世纪。相信大家听说过神秘的亚瑟王和他大名鼎鼎的十二圆桌骑士。西班牙著名作家塞万提斯所著《堂吉诃德》中主人公的梦想就是做一个骑士。骑士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阶层,在中世纪的欧洲长期存在并一度辉煌.与日本幕府时期的武士,中国封建社会的侠客一样,是一个受人尊敬、仰慕的神秘阶层。

    他们拥有强健的体魄,丰厚的待遇,大量空闲而自由的时间。于是,便为另一社会阶层----贵族妇女阶层所看中,成为他们排遣寂寞的理想人选。他们之间进行的一种游戏,叫做爱情。他们所谓的爱情是有规则的,并非随心所欲。古语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骑士与贵族妇女所进行的爱情游戏规则与之相似。后来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使得新兴的资本阶级必然有其与传统势力截然相反的思想理论作为革命的口号、发展的基础,那么在社会文化领域内要求婚姻爱情自主、自由也就水到渠成了。现代意义的爱情由此形成。

    我们看,出自曹公笔下的林妹妹根本不懂我们所谓的现代“爱情”,根本不肯承认有“情”,也没有怨恨,她怎么会有我们口中的“爱情悲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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