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则有一段话,认为能孝悌忠信即是学: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学而》)
贤贤易色是重贤轻色。孝悌忠信都是伦理德性,能孝悌忠信当然很好,在一个较低或较松的意义上也可说能孝悌忠信即已好学了。正如后来王阳明说,能行孝行悌即知孝知悌。但就孔子只许颜回为好学,以好仁、好信与好学相对,可知严格或全面说来,能孝悌忠信还是与好学不相同的,子夏毕竟不是孔子。
这里引出下面的问题,究竟孔子所好的学、所谓的学是指什么范围的知识和活动?无疑,学首先是学文: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学而》)
所以,安乐哲说,学的含义是传递文化遗产,学的对象是人类文化(文),是没有问题的。(参看安乐哲,《通过孔子而思》,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5页)
又如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为政》)在这里的学,明显是指学习的过程,更限定地说,是对书籍传达的历史文化、典仪知识的学习。故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
学要博学,博学的对象是文,即文献典籍,子路的辩解“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也证明孔子所讲的学,多是指读书学文而言。
但孔子讲的学不止于此,这也需要注意。如孔子讲的学诗、学礼,其中学诗固是学文,学礼就既是学礼之文献,又包含着对礼的实践了解,而学道就包括学习道德的意思了,在这方面孔子确有广泛的学习观念。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学而》)
这是一个“士”的形象,这里的“好学”指忠信敬义而言。
其次,孔子讲的学不止于知识的摄取,也包含着在哲学上的抽象与思维上的提升。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宪问》)
下学而上达,说明好学之学经过一个过程后可以达到“上达”,上达是经由下学而达到的对天命的理解,也是对宇宙、社会、人生统一原理的把握。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卫灵公》)
如果仅是因为孔子好学,就认为孔子只是了解经验知识的多样性而已,则为孔子所反对,孔子肯定地表示,他既是多学而识者,又通过下学而上达,能达到一以贯之。
海昏侯墓中出土的《论语》
最后来看孔子说为学的目的: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宪问》)
不管学什么,学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完善自己,实现自己的潜能,而不是为了表现给别人。学是为了自己的受用和享受,这种受用和享受是追求内心幸福的人所追求的精神与心智的满足,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孔子的人生哲学与伦理思想的基础。